輕舟燕談 | 仙舟渡 萬千重——賞宋代《蓮舟仙渡圖》

仙舟渡 萬千重

——賞宋代《蓮舟仙渡圖》

□郭輕舟

　　勺園背依山色蒼黛，坐擁溪水清淺。春日里莊兄挖土成潭如半彎月，待夏日水漲，潭水深碧如玉，莊兄找人做了一條木舟，寬而闊，在潭水上漂著，就像一張小紙上畫了張大畫，是個滿構圖，叫人看著不爽。莊兄卻不以為意，還鑄刻了一塊篆書的小匾——蓮舟，掛在船篷上。我笑他，你干脆叫易安居士的舴艋舟吧。

《蓮舟仙渡圖》

　　莊兄哈哈大笑，說找人做船時，人家問做多大，當時正四人圍坐聊天，就說跟這桌差不多大吧。結果傳話的人跟做船的人說要坐一桌人，一桌人可不得十人嗎，于是寬得跟三國時的戰船那么大了。莫說十人，十五人都沒問題。

　　我啞然失笑，天下誰人不識君，莊兄該多備佳肴美饌好酒。莊兄說，多得是，你和弟兄們來吃上十年都有。要不，哪天我備好酒肴，輕舟先生來笑話笑話我的“蓮舟”？沒聽說好酒好菜請人來“笑話”自己的。笑話是不敢，講個故事扯點兒閑篇、騙吃騙喝是我的強項——擊掌成交。

　　時序流轉，蓮花菡萏葉田田的夏日再赴勺園，蓮舟上除了一桌酒菜，還多了一個硬屏放我的PPT，聊起來更便利了。

　　莊兄有此蓮舟，仙人也有蓮舟，有圖為證。請看宋代的《蓮舟仙渡圖》。大家看得眼睛都直了：“哇塞，真仙舟呀。”但見仙人身著草衣手擎書本，仰躺于一蓮花瓣之上御風而行，悠閑自在安然，仿佛是敦煌壁畫里喚作“飛天”的香音神，衣袂飄拂于靈虛太空。仙音繚繞云霧彌漫，山巒隱沒云水旖旎，畫面廣袤大氣咫尺千里，瑰麗浪漫奇幻詭譎，完全可以媲美于東坡先生《赤壁賦》里面的句子——“浩浩乎如馮虛御風，而不知其所止；飄飄乎如遺世獨立，羽化而登仙”。

資料圖

　　北宋后期有一幅以陶淵明《歸去來兮辭》為主旨的作品，畫中有題畫詩云“舟搖搖以輕飏，風飄飄而吹衣”，無所掛礙飛翔于自由之境，簡直是《蓮舟仙渡圖》的絕妙寫照。

　　有道是仙舟飛渡，輕舟萬重。這輕舟不僅有蓮舟，還有竹葉舟。

　　唐代李玫所著《異聞實錄》里就有竹葉舟的故事，說的是江南陳季卿到長安考進士，屢試不中，蹉跎十年。有一天，他到青龍寺訪友不遇，看到墻上有幅地圖，想起多年未見家鄉父老，忍不住嘆息道：“如果能順著這條路回到家鄉該多好啊，也不懊惱考不中了。”旁邊坐著的老人家笑道：“這有何難？”遂從頭頂垂下的竹枝上拈一片竹葉，放到圖里的渭水之上，招呼季卿專注視之，恍惚之間他登上竹葉舟疾馳，回到家鄉與妻子父兄歡聚。等他還至寺中，老人家還在原地坐著呢。

　　如果說仙人的蓮舟是心無掛礙地隨風飄蕩，那么竹葉舟負載的就是離人的思親之情。二者皆為古人擺脫肉身羈絆，自由自在的浪漫想象。

　　莊兄的蓮舟棲于碧潭、漂于清溪，與勺園相依，寄寓著莊兄和我們騰云馭風、悠游世間的清曠之夢，更應了明代高啟的那句詩——“欲借太乙舟，夜臥浩蕩隨風吹”。大家諾諾點頭，傾杯對酌，不覺夜已深矣。